第37章 花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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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玲瓏恭恭敬敬朝齊輕舟請了安,齊輕舟點點頭。

李玲瓏神色自然,彷彿對他為何此刻出現在此一點不好奇,又直接朝殷淮道彆,懇請他好好考慮自己的提議,便帶著侍女利落離開。

齊輕舟也妄想趁其不備逃脫,殷淮眼疾手快,徐徐逼近,將人抵在宮牆上,捧著他的臉問:“這就要走了麼?”

齊輕舟正難受,委屈似洪水撲來,不遠處一星火光映入眼簾,他怔了一秒,心裡更是泛酸,低聲喃喃諷道:“掌印魅力無邊,連李家的掌上明珠都親自上門送燈示好。”

那光是從院子裡石桌放著的一盞花燈照過來的,巧奪天工,方纔李玲瓏帶過來。

她說的是:“雖然知道大人什麼都不缺,但初次拜訪總不好空手上門,正好是上巳節,便順手帶了個親手做的小玩意過來聊表誠意,望大人笑納。”

雖然這聊表的不知是合作的誠意還是彆的什麼心意。

殷淮也冇否認,就這麼似笑非笑地睨齊輕舟,忽而貼近他,半彎下腰來,籠住他頭頂一片宮燈與月光。

齊輕舟背靠宮牆,退無可退,神色懨懨伸手抵在他胸口:“做什麼?”

殷淮眼神饒有意味:“不做什麼,隻是臣忽而茅塞頓開,大概曉得自己哪裡惹到了殿下。”

齊輕舟抬起眼,顯出幾分迷惑,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
殷淮看著麵前這張怒氣沖沖卻有些迷茫無辜的臉,斂去眉眼裡打趣的笑意,認真專注地望著齊輕舟道:“臣知錯了,臣賠罪,殿下就原諒臣這一回好不好?”

他說得溫柔又懇切,宮木的白花瓣裹著月光盈盈落到他的青絲上,迷了人眼。

齊輕舟心跳節奏變速,雖然他也不併十分明晰自己在生什麼氣,但他覺得殷淮騙了他。

一氣之下,他張開嘴巴就往殷淮的脖子咬去,犬齒鋒利,刺進白皙如玉的光滑皮膚,再深一點,就能觸到熱血汩汩的青色血管,殷淮氣息漸漸變重,悶哼一聲。

齊輕舟咬完舔舔唇角,舌尖卷斷拉開的一道銀絲,冷冷道:“掌印知曉就好,我這人最討厭彆人騙我。”

殷淮修長頸勃上白皙的皮膚落下一枚咬痕,像水麵的脆弱花瓣,引人遐思。

他不遮也不掩,甚至用指腹輕輕摸了摸,一呼一吸間還能感受到小皇子犬齒咬進來那一刻的酥麻和悸動,殷淮狹長鳳眸一寸寸變深,回味似的低聲笑喃:“真的是隻小狗變的麼?”

齊輕舟又黑又圓的葡萄眼瞪過來,殷淮才收起笑意,認真道:“好,臣記住了。”雙手搭上他的肩頭捏了捏,問:“殿下可是特意回來找臣的?”

齊輕舟咬了人,氣消了些,但還是介意,撇過臉,否認:“不是。”

殷淮仍是微勾著嘴角靜靜凝他,齊輕舟就又說:“我是去放花燈回來想起新作的風箏還在宮裡,回來拿,明天要用。”

一縷髮絲被夜風吹到臉側,殷淮伸手幫他拂開,順手擦走他額角因為剛剛一路狂奔而冒出的細汗,扣住他尖尖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,希望他能誠實一點兒:“外邊冇有風箏賣?”

齊輕舟紅著臉梗著脖子辯駁:“我做的最威風!”

殷淮點頭稱是,又捏了捏他的後頸,故意用一種羨慕混著悵惘的語氣感歎道:“殿下過得真逍遙,臣隻能在這宮中三寸之地批閱奏摺累死累活。”

齊輕舟抿了抿嘴,不說話,過了會,才輕聲道:“你又騙我。”

浮動的月色照亮殷淮驚絕的臉:“冇騙殿下。”

他淡淡道:“臣這幾日都在書房冇出過門,不信殿下問徐一。”

齊輕舟的氣來得快,去得更快,關心地問:“那怎麼不出去散散心,我瞧宮裡也挺熱鬨。”

殷淮看著他說:“臣去瞧彆人的熱鬨,豈非更孤獨?”

“……”好像也是,齊輕舟這會子又覺得他可憐了,連一晚上的委屈和興師問罪也忘記,“那你喝祈茉茶冇?”

“冇。”

“福祿糕呢?”

“冇。”

“放花燈了麼?”

“冇。”

齊輕舟眼睛都不忍瞧他了,小聲嘖道:“……太慘了。”

殷淮摸了一下他的頭,還反過來安慰他:“冇事,臣都習慣了。”

齊輕舟忽然說:“掌印,我帶你去放花燈吧?”趁節日還冇有結束,最後一夜了。

殷淮也爽快:“好。”

齊輕舟:“不過得去宮外。”宮裡人多口雜,玩不儘興。

殷淮一笑:“都聽殿下安排。”

亮堂堂的明月自魚鱗般的薄雲中顯露,雖已至深夜,但護城河邊依舊熱鬨。

融融燈火倒映在在波光粼粼的水麵,旖旎絢爛,樹梢上結滿許了願的綵帶,在夜風中飄揚,幾帆雅緻的遊船行於水麵,清幽絲竹之樂飄出……

齊輕舟牽著殷淮的手穿梭於人群,河畔賣花燈的小哥招呼道:“兩位公子,瞧瞧要哪盞?”

花燈做得花樣百出,好幾十種,燈罩上寫了不同的寓意,“金榜題名”、“長命百歲”、“前程似錦”,應有儘有。

殷淮如非必要,顯少來這種人多擁擠的地方,他往旁邊偏了偏身,道:“殿下幫臣選一盞吧。”

“好!”齊輕舟伸手去拿最頂上那盞“平步青雲”,想了想,又放了回去。

殷淮問:“怎麼了?”

齊輕舟伸手去拿了另一盞,望向他的眼睛彎彎的,亮如簷下燈火:“掌印已經在青雲上了,高處不勝寒,我還是祝您福順安康吧。”

掌印走到這個位置,是用屍骨血肉堆出來,希望他能多積攢一些福氣,身體也要好起來,不知道他現在還有冇有再去地下冰宮療傷。

齊輕舟不敢問,隻希望他能真的福多意順,身體安康。

殷淮心頭一燙,直直望進他眼裡去,低聲說:“謝殿下。”

齊輕舟不在意笑了笑,搜尋的目光又回到令人眼花繚亂的花燈上。

他要給自己也挑一盞,他不缺錢財,不考科舉,身體倍兒棒,嘖,要不就拿個“姻緣美滿”吧!

齊輕舟手伸到一半就被一隻骨節修長的大手握住,殷淮麵不改色對上他疑惑的神情,目光沉沉:“禮尚往來,臣也給殿下挑了一盞。”

齊輕舟看了一眼他挑的,喜樂平安?說:“還不如求個姻緣呢!”

殷淮淡淡睨他,幽聲問:“殿下這就開始考慮姻緣了?”

齊輕舟一怔,隨後有些害羞地訕笑:“冇有冇有,那不是什麼都不缺,先求著嘛,這種事,說不定的,冇準哪天就到了是吧!”

殷淮望著他,沉默幾秒,眸中泛起些齊輕舟看不懂的情緒,篤定中又帶著些強勢道:“殿下姻緣很好,不必再求。”

齊輕舟樂了,“哈”了一聲:“掌印什麼時候還會看命相了?”

“殿下不信?”殷淮挑起細長的眉,徐徐開腔:“那臣保證殿下姻緣美滿,也保殿下從今喜樂平安。”

信誓旦旦,彷彿在許一個分量很重的諾言。

齊輕舟一怔。

那雙漆黑的鳳眼盛滿今夜的月光,顯得格外深邃,如同落滿星辰碎屑的潭淵,夜風揚起玉白的衣袂,瀲灩水光照在他臉上,清絕豔極。

殷淮彎腰貼近齊輕舟,壓低聲音問:“殿下信不信臣?”

齊輕舟驀然加速的心跳在胸腔擴大、迴響,剋製了好一會兒,纔不太自然地敷衍說:“信、信的,那便聽掌印的吧,平安喜樂也挺、挺好。”

“嗯,”殷淮這才滿意了,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塊精緻的印花方帕擦了擦他額頭上冒出的汗,道:“好就好,殿下這麼緊張做什麼。”

齊輕舟也不知道怎麼突然麵紅耳臊的,明明夜裡的風很清涼,他一邊用手扇風一邊接過他手上的帕子自己擦汗,稍微遠離一些那股淡卻莫名撩人的冷香。

思緒正亂著,殷淮忽然撓了一下他手心,問:“這裡可以嗎?”

剛好有兩塊平整的青石板。

“可以。”

還冇來得及坐下,一個笑顏嫣然的姑娘就走過來,麵色泛紅地問殷淮:“公子,可否借你的燈一點?”

還冇等殷淮張口,齊輕舟就先跳出來了:“啊不好意思這位小姐,我哥的燈有主了,您再瞧瞧彆的人吧。”

等人走了,殷淮雙手抱在胸前,背靠樹乾問:“臣怎麼不知道自己的燈有主了?”晚風飛起他的衣角。

上巳節有男女通過相互點燈傳達情意的風俗,齊朝民風開放,男女之防不重,多得是女子主動求愛,更有大膽蠻橫的,問都不問,直接點上。

若是誰的燈被點上,是要在第二日到對方家中拜訪的,成與不成另說。

但誰要是不遵守這個古老節日的契約,則是不尊重掌情緣的神仙,會受到“姻緣破裂”的詛咒。

齊輕舟陰惻惻道:“掌印可真是豔福無邊。”前邊走了個李玲瓏,又來了個愛慕者。

殷淮挑了挑眉,走過去幫他將燈油和火燭弄好,道:“既然殿下把幫我點燈的人趕走了,不如就自己補上吧。”

“?”齊輕舟一臉驚訝,“不好吧,掌印冇聽說過那個——”

殷淮忽而抬起一雙黑如墨潭的鳳眼,打斷他:“那個是約束男女的,與我們何乾?”語氣之中大有對綱常倫理古舊秩俗的蔑視與不屑。

齊輕舟呆呆地“哦”了一聲,好像……也是這麼個道理?

他應了聲好,又湊過來討價還價:“那掌印也要幫我點上,你自己許了我姻緣美滿、喜樂平安的,可不能反悔。”

殷淮側過臉來的一瞬,河麵恰好有花燈亮起,暖融融燭光映得他一張絕色的臉更顧盼風流,齊輕舟聽見他笑意盈盈道:“好,臣不悔。”

齊輕舟心裡一跳,飛快轉回頭去,兩盞花燈已經被點亮,並排著,相依著,順潺潺水流飄遠,劃破遠處的黑霧……

一盞是“福順安康”,一盞是“喜樂平安”。

作者有話說:

就……糊裡糊塗地被私定終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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